日期:2025-07-23 05:31:14
“凤翔豆花泡馍香,北国风情誉四方。金黄锅盔如叶展,豆花润滑似玉妆。红油辣子添风味,白汤雪花舞红裳。东坡曾赞难舍口,西府美味轻易唱。”
偶然在民俗活动上听到这首咏豆花泡馍的诗,字句刚落,1989年经二路的晨光就顺着记忆爬了上来——黑铁锅的白气、蹲在路边捧碗的暖、锅盔在汤里舒展的软,一下子全活了。
那年我在宝鸡广播电视台实习,每天清晨都要绕路经过街边那口黑铁锅。木锅盖压得严实,白气却能从缝里钻出来,混着“咕嘟咕嘟”的声响,在晨光里织成一张香网。排队的人里有台里的编辑,有宣传部的干事,连雷总编也常拎着搪瓷碗来凑趣,见了我总说:“小周,这豆花泡馍是咱宝鸡的晨曲,得细品。”
轮到我的时候,师傅掀开锅盖的瞬间,白气“呼”地涌上来,裹着豆浆的甜,直往鼻孔里钻。他先用大铁勺舀起颤巍巍的豆花往碗里扣——那白,嫩得像刚下的雪,筷子一碰就晃,正应了诗里“豆花润滑似玉妆”;再抓一把掰碎的锅盔扔进锅里,在翻滚的豆花汤里焯上几秒,捞出来铺在豆花上,金黄的麦香混着豆香,果然如“金黄锅盔如叶展”;最后浇上红艳艳的辣子汁,撒把葱花,热乎气烫得人直缩手,却舍不得放下。
展开剩余82%第一口下去,豆花在舌尖化了,豆香混着辣子汁的鲜,还有锅盔吸足汤汁后那股子外软里韧的麦香,顺着喉咙暖到胃里。想起小时候揣着玉米馍啃的日子,眼眶忽然有点热。原来幸福可以这么具体,具体到一碗豆花里的白,一勺辣子汁里的香,还有蹲在路边吸溜吸溜吃时,心里那股说不出的踏实。
我是个“热心肠”人,帮着广播电台的编辑小秦牵了回线,姑娘是凤翔人,小伙子在机床厂上班,相亲三次都没擦出火花。我琢磨着:“要不,约在经二路的豆花摊?” 那天晨光正好,黑铁锅旁的长队像条长龙。我先到了,点三碗豆花泡馍,特意多要了碟腌莲花白——切得细细的,泛着油亮的红,酸香扑鼻。等小秦和小伙子到了,两人还挺拘谨,姑娘捏着筷子抿嘴笑,小伙子手都不知往哪放。 “尝尝这个,”我往姑娘碗里夹了块在汤里煮得透透的锅盔,“凤翔的豆花配凤翔的姑娘,绝配。”她噗嗤笑了,低头咬了口,眼睛亮起来:“还真比家里做的香!锅盔在汤里煮过,连麦香都活过来了。”小伙子赶紧接话:“我跟师傅学过掰锅盔,要掰得大小匀匀的,才能煮得里外都入味……” 聊着聊着,话就多了。从豆花的做法说到凤翔的俗语“东湖柳,姑娘手,豆花惹人爱”,从工厂的趣事说到电台的节目,碗里的豆花汤慢慢凉了,两人的肩膀却越靠越近。
临走时姑娘说:“下次我带你们去吃我妈做的,她煮锅盔总说‘要跟豆花汤亲够三分钟,才叫正经泡馍’。”
半年后,小秦拎着喜糖来谢我,非要请吃“谢媒宴”。我一琢磨:“还去经二路吃豆花泡馍吧。”那天老板特意把锅盔在汤里多煮了会儿,笑着说:“这泡透了的锅盔,就像俩人心贴得紧,越嚼越有滋味。”小两口你给我夹块煮软的锅盔,我给你舀勺浮着油花的汤,眼里的甜,比碗里的辣子汁还浓。我看着他们,忽然觉得这碗豆花比任何宴席都珍贵——它盛着最实在的欢喜,裹着最朴素的人情。
再后来,豆花泡馍跟着凤翔人的脚步越走越远。去阎良出差,航天大道的拐角竟有个卖豆花泡馍的店,老板操着乡音:“来咧?咱这锅盔,必在豆花汤里滚三滚,少一秒都不算数!”
在西安永兴坊,玻璃柜里的锅盔摆得整齐,师傅煮馍时总念叨:“凤翔老规矩,锅盔要跟豆花‘共浴’,才出得来那口魂。”这便是诗里说的“凤翔豆花泡馍香,北国风情誉四方”吧。工作以后在宝鸡待的日子久了,常去人民公园散步,才发现西南角藏着家不起眼的豆花泡馍馆。门脸不大,木招牌上“凤翔豆花”四个字被熏得发黑,却总在晨光里透着股诱人的香。老板是对凤翔来的老夫妻,男的掌勺,女的收账,每天天不亮就开门营,白气“腾”地冒起来,裹着豆浆的甜,能飘到公园的柳树下。我也常凑这个热闹。点一碗豆花泡馍,看老板用大铁勺舀起颤巍巍的豆花,往碗里一扣,嫩得能晃出涟漪;再抓一把掰碎的锅盔扔进滚汤里,焯上几秒捞出来,铺在豆花上,最后浇上红艳艳的辣子汁,撒把葱花。刚端上桌的碗沿烫得手直抖,却忍不住赶紧挖一勺——豆花在舌尖化了,锅盔吸足了汤汁,外软里韧,混着辣子的鲜,暖得人鼻尖冒汗。 旁边桌的大妈边吃边和老板娘唠:“你家这浆水,还是从凤翔拉来的?”老板娘笑着应:“那可不,咱凤翔的水做的浆水,才配得上这豆花。”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进来,放下六块钱就喊“打包”,老板娘麻利地往塑料袋里装,还不忘多塞一小袋辣子:“路上慢点,烫嘴!”晨练的、遛弯的、赶早班的,围着几张小桌坐得满满当当。有人出来蹲在路边吸溜着吃,偶尔有风吹过,把豆香和笑声一起送远。这馆子就像个小小的磁场,把公园里的晨光、烟火气,还有宝鸡人对这口老味道的执念,都拢在了一起。
最惊喜的是扶风老家。今年回去,发现县城西大街口开了家气派的店,门窗擦得锃亮,墙上挂着凤翔东湖的照片,相框边缘还嵌着“凤翔非遗”的木牌。推门进去,满屋子都是热乎气,七八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,有老人带着孙辈来吃,有穿西装的年轻人打包带走,服务员端着瓷碗穿梭其间,喊着“您的豆花泡馍来咯”,热闹得像过年。听食客说,这店的豆花做得格外正宗,老味道一点没走样。
而在扶风,还有个让人称道的后生叫张斌,90后,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才子。他爸妈在新区市场摆了一辈子豆花摊,铁皮棚子下支着口黑铁锅,从晨光熹微卖到日头当午,凭着这门手艺挣得温饱,街坊邻居都爱往那钻。
如今张斌接了手,路子走得更宽。他注册了“早味居”品牌,在新区征了地,盖起标准化厂房,引进了机械化生产线——锅盔在自动传送带上经豆花汤浸煮,装袋、杀菌、封箱全由机器操作,日产千份不在话下。但尝过他家真空包装豆花的人都知道,老味道一点没改:豆腐依旧用开水焯三遍,浆水从凤翔拉,辣子汁的配方还是他母亲手写的那张纸,连煮锅盔的火候,都严格照着“三分钟亲汤”的老规矩来。
前阵子小秦寄来包张斌厂子里的“早味居”真空豆花,附了张纸条:“儿子说,这煮过的锅盔嚼着像爸妈当年聊不完的话,有嚼劲。”我按照说明加热,看着锅盔在热汤里慢慢舒展,白气腾起的瞬间,仿佛又看见经二路的晨光,看见小两口相视而笑的模样,看见张斌父母在新区市场守着小摊的身影,还有自己蹲在路边,捧着热碗时那股心满意足的暖。
原来有些味道从不是过客,它是刻在时光里的印章,盖在每段缘分、每个日子上,晕开一片温柔的香。就像那碗豆花泡馍,白的是纯粹,煮透的是岁月,暖的是人心——正如那首诗里唱的,西府美味,从来都值得细细唱。
(作者周向东,笔名香冬,生于1969年,陕西扶风人。中共党员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自幼喜文学,爱书画,1990年参加工作,现供职于扶风县某机关单位。工作之余写身边之事,讴歌家乡变化,赞歌伟大时代,积小滴成小河,积攒文字一百万,文章散见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,作品百余篇在各种平台发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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